那女子笑著說道：“有什麽不明白的，就是這麽一個意思。這又不是什麽好地方，只要有幾分相貌的人，人家是巴不得你留下的……”說著話，掀起一陣香風，竟然就去了。

尹玉蝶也是經歷過一出事情的，聽那女子說話，猛然之間想起那日的事情來，當下禁不住臉色發白。嚴香菊卻還是沒用明白過來，說道：“含含糊糊的，到底是什麽意思呢……”

楊春華已經抓住了嚴香菊的手，對尹玉蝶說道：“這不是好地方，咱們趕緊走！”

三人邁步就往來路跑。卻見不知什麽角落裏冒出一個滿臉橫肉的絡腮胡子來，攔截在三人面前，笑著說道：“三位姑娘，想要到哪裏去？”

楊春華急切說道：“我們要上茅房，你趕緊讓開！”

那絡腮胡子笑著說道：“三位姑娘，茅房地方狹小，要上也只能一個一個的上，再說了，茅房在那一邊不在這一邊！”笑嘻嘻地張開了雙手，就等著三位姑娘投懷送抱呢。

嚴香菊尖聲叫道：“我們是好人家的姑娘，你們不得無禮！”

那絡腮胡子笑著說道：“是啊，我們不無禮，你們是好人家的姑娘，我們一定好茶好飯伺候著，你們回去坐一會，等我們老板過來，一定給你們最好的待遇，現在先回去！”

後面竟然用上了惡狠狠的語氣。

尹玉蝶見事情難以善罷，一錯眼看見邊上一個大花瓶，當下抱起花瓶，打算對準那個絡腮胡子狠狠砸過去。但是才舉起花瓶，手腕卻被嚴香菊抓住了，只聽見嚴香菊急促地說道：“如果砸壞了花瓶，他們讓我們賠償怎麽辦？”

尹玉蝶實在沒想到這當口還能聽見這麽傻帽的問題。當下狠狠一瞪眼，也不回話，直接用腳，踩在嚴香菊的腳背上——嚴香菊手上一松，尹玉蝶手中的大花瓶就砸出去了。

只是這麽一拖延，那個絡腮胡子就有了準備，身子一偏就躲過去了。那花瓶落在地上，發出老大的聲音。

四面屋子的人全都出來了，全都是五大三粗的男人！

提著棍子，將三人團團圍住，眼睛之中全都是不懷好意，卻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話。

三人緊緊地靠在一起。嚴香菊突然覺得手中碰到了一樣尖銳的物件，低頭一眼，卻是楊春華將一片碎瓷片遞給自己，說道：“給！”

此時三人手中，只有三片碎瓷片。這是僅有的武器。

楊春華猛然叫道：“你們不能打我們……你們如果打我們，我們就劃花自己的臉！”

那群男人想不到楊春華突然之間開口說話，而且一出口就是這麽惡狠狠的內容，當下禁不住互相對望了幾眼，就有人哈哈笑道：“成，那你劃花自己的臉蛋試試看！外面其實有些人，喜歡野美人……”

尹玉蝶用紹興話低聲說道：“我……想要自殺，但是……我不敢……”

“別想著自殺！”楊春華急忙低聲叫道，“現在還沒有到最後關口，我們先與他們拖延時間……海川他們也許會找到我們的，不，他們一定會找到我們的！”

最後一句話，卻是給自己鼓起勇氣。

卻聽見之前那個絡腮胡子，用紹興話哈哈笑道：“找到你們？上海地方大了去，他們能找到你們，與大海裏撈針差不多……”

聽見那絡腮胡子居然聽懂了自己的紹興話，三個人的臉色禁不住慘白一片。

尹玉蝶便將手中的碎瓷片對準了自己的咽喉，但是手上卻是禁不住打哆嗦。她其實也是一個很有決斷的姑娘，但是現在的形勢，比那日的形勢更加險惡，她們幾個姑娘，已經沒有逃出生天的機會。

她是教書先生家長大的姑娘，從小接受的教育是“餓死事小、失節事大”“寧為玉碎、不為瓦全”，知道今天已經到了決斷的最後關口。但是生死之際，能不緊張麽？

嚴香菊也非常緊張，手中的碎瓷片怎麽也握不住。然而小農家庭出身的女子，雖然有些吝嗇，雖然有些短視，但是到了這當口，卻也有了豁出去的勇氣，低聲對兩人說道：“沖過去，戳他們的眼睛，戳瞎一個是一個！”

聽見這句話，楊春華不由對這個妹妹另眼相看。

然而另眼相看是另眼相看，聽從這位妹妹的主意，那三個人就會死無全屍，而且多半會被拖出去餵狗。

當下低聲說道：“不到最後時刻，千萬別作這種想法。”

尹玉蝶急忙問道：“怎麽辦？”

楊春華低聲說道：“拖！”

揚了揚手中的碎瓷片，說道：“諸位大哥，我們的確是被人拐騙過來的，雖然是外地人，但是家中也算是有幾個錢的。幾位大哥，不知哪一位是管事的，請管事大哥上來說說話，如果管事的不在，也請幾位大哥幫忙報告一聲——我們家裏，得到消息，多半願意幫忙花錢的。如果幾位大哥不願意，那麽沒辦法，我們也只有劃花自己的臉蛋，拼了這輩子，也要讓幾位大哥受一頓罰。”

幾個打手沈著臉，卻是沒有人答話。只有之前的那個絡腮胡子呵呵一笑，說道：“這位姑娘，你家裏在哪裏？誰願意來幫你們出錢？”

楊春華說道：“我家裏在紹興，但是在這上海也是有熟人的。我有一個叔叔在這上海開了一個鋪子……是哪條街上？我慢慢想想……嗯，位置在碼頭邊上那條路往東走大約半裏路，就叫‘李記布莊’，上面的綢緞最好了，生意好得很……”

聽楊春華說得有板有眼，嚴香菊不由急了，說道：“春華，你家親戚若是拿錢來贖你，你一定要將我們也一起贖出去！只是你家親戚有這麽多錢嗎？”

尹玉蝶狠狠地踩了嚴香菊一腳。嚴香菊大為委屈，看了看尹玉蝶，卻是不敢再說話。她畢竟年幼一點，也沒有經歷過事情，因此不免有些幼稚，但是人畢竟不是很笨，當下隱約知道尹玉蝶兩人不喜歡自己插嘴。

那絡腮胡子笑了一聲，說道：“好，成，不過你想我們願意告訴你家裏嗎？如果你那親戚不小心去告訴了警察署，我們還要做生意不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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